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姬流源走出清光殿。檐廊之外，阳光白花花的，分外刺人。
刚从透着丝丝寒气的殿内走出，他的头晕眩了一下，一手扶着廊柱，合了合眼睛。
半晌之后，才慢慢睁开，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。
以天下之大，奉养一人，足见那人尊贵。然而，这万民之养，经得起那人棋子往复之间的折腾吗
天家寡情。
那个人岂止恃情呢根本就是无情吧
“棋局已开，身为棋子的你，可不要让朕失望。”冰冷的声音有一丝轻微的。
他知道，那是兴奋那是猎手对着猎物的兴奋。
棋局已开。
他已没有退路。
不仅仅是他，所有身在局中的棋子，都没有退路。
他只是没有料到，这棋局之中，最重要的棋子竟然是神慧。
竟、然、是神慧。
若是姬流觞倒也罢了。他母家秋氏近年来虽则式微，嫡系子弟无不纨绔，稍微有点头脑的女儿，便是早些年就已殁去的那位娘娘了。
然而秋家毕竟也曾是犀照名门，百足之虫，总不那么容易僵死。
再宅姬流觞一直混迹于江湖，脾气个性人品无一让人看得过眼，但好歹一身武功出神入化，算是年轻一辈的翘楚。
听说，还有那么一两个知交，数命的交情。
就算日后破局，自保总不成问题。
但是神慧那丫头自幼天真惯了，长大了些更是骄纵，丝毫沉不住气，走到哪里都是靶子。
以姬流觞的性子来说，强迫他娶了不爱的女子，以后的日子，便是能过，怕也是相敬如冰吧
“太子殿下”一直垂首安静立在一旁的侍者忍不住开口。
“小豆子。”姬流源深深吸了一口气，“神慧现今还在垂云宫么”
“是，郡主一早就进了宫，直接去了垂云宫，皇后娘娘还在念叨呢。”小豆子应道。
“哎。”姬流源叹了口气说起来神慧这丫头，也真是不让人省心。若是她看上的是老六，本宫何用如此忧心
“太子爷，您这是在担心郡主么”小豆子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，眨了眨眼睛。
姬流源扫了他一眼。
担心么他宠了她这些年，都是清光殿中那一位的授意，多半是听命行事。
只是，感情这事，从来是不由人的。
便是做戏，也需要投入感情，才能演的真。一场戏，要先骗过自己，才能骗到旁人。
已经这么多年了，他守着她，看她牙牙学语，看她蹒跚学步，看她娇笑软语。
她满月的时候，还那么小，睁着大大的眼睛，仿佛对一切都很好奇。他伸出小指去戳她的嫩脸，她自襁褓之中，伸出小小的手，抓住那手指，放在口中狠狠吮吸着，冲着他软软笑了。
那个时候，笑得一脸香甜的她并不知道，她的母亲就在她的身侧，满眼眷恋地看了她一眼，便含泪而逝。
她半岁的时候，他在母后的凤椰看到她，仿佛是天生早熟一般，那个时候的她，竟然已经会说话了。
他上前去逗弄她，教她喊太子哥哥。她看着他，小嘴一瘪，叫出的却是爹爹。
那个时候，他也不知道，她心里是不是明白，她的父亲，在那个飞雪连天的夜里，怡然长逝。
他一直守着她，那孩子似乎很聪明，又似乎很傻，从来不哭。
喜欢了一个人，便拼了命去讨好，被拒绝了也不在意，下一次仍是笑嘻嘻的。
她遇刺的那一夜，他在宫中，陪皇帝下棋。
消息传到宫中，那个人纹丝不动，他的心却瞬间空落起来。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如何，只是漫不经心地想，那个总是笑着的小孩子，是不是也会一个人躲在小小的角落，偷偷的哭泣。
那一局棋，他输得一塌糊涂。那个人最后看了他一眼，扔下了棋子：“去看看她吧，也许以后没机会了。”
他夤夜赶去，见到因为重伤而高热不退的她一箭穿心，冷厉狠绝，她活着，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。
他坐在床爆看她眼角水滴滑落，细碎的小牙咬着唇，将低沉的呜咽尽数封在喉中。
他握着她的手。
她的手很凉，他的亦是。
神慧神慧神慧。他一声声叫着她，垂危的少女呼吸很浅，随时都会断掉的样子。
传说，垂危的人，会被孤魂野鬼拉走。这时候，至亲的人，要在她的身爆呼唤她，留住她的魂魄。
羲和羲和羲和。他想他这一生，都不曾如此这样叫过她的名。
羲和、羲和、羲和，醒过来。
他想他有些疯魔了，明明只是做戏，如今她若是死了，倒也省却一桩麻烦，何必心痛
何必不舍
何必声声唤着她的名
昏沉中的少女长长的眼睫毛抖了抖，泪水却落得更欢了。
那一刻，他心痛如死。
如今这一局，又当如何
她是重要的棋子，无论她日后帮谁，他未动，已然先输三分。
“去国师府。”姬流源淡淡笑了下假戏真做又如何
“是，”小豆子应了一声，抬脚跟在他身后，“太子爷，你说王爷会答应这门婚事么”
“姬流觞是聪明人。”姬流源模棱两可道。
“可是爷，”小豆子皱了皱眉，一脸疑惑，“奴才没有记错的话，王爷府上已有几位妾侍了。”
“是啊，”姬流源叹息，“依神慧的脾气，这几位日后恐怕是个麻烦。”
“爷的意思是”小豆子抬起眼睛，冷光微微一闪。
“由他吧。”姬流源叹气，“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，再说宣王年岁也不小了，还空悬着正妃之位，也算有心了。”
小豆子抿了抿唇，默然。
“你莫要轻举妄动，惊动了宣王，日后神慧只会更加不好过。”太子淡淡道，“本宫虽则一直照顾她，到底不是她嫡亲的兄长，有些事，也还轮不到本宫插手。”
“是。主子一片苦心，奴才明白。”
“另外，将鹞组的人马抽调出来。”
“主子，鹞组是萧姑娘手下的，抽调的话，恐怕”
“暖烟那里，自有本宫担待。”姬流源静静道，“传话下去，莫逆刎颈，云起苍穹。”
小豆子脸色微微一变，随即低下头去，慎重道：“奴才领令。”
姬流源负手转身，平淡的眉宇间，隐然有一股冷冽姬流觞，本宫便将神慧交到你手中，你又能护她到何种境地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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